长子话探源——长子人为什么好说“屌”？ 作者：申修福

长子人为什么好说“屌”？
     咱们长子人好说“屌”，这在整个晋东南地区恐怕都知道。因为这个事我曾在外县作过一次调查，那是1961年的事了。当时我正在长治县委办公室秘书处工作。有一个同志见我是长子人就说：“你们长子人能说‘屌’，说话句句不离‘屌’。”接着他就绘声绘色地讲了这么一个例子。说是长子的父子俩相跟着去赶会，半路上碰见一个熟人，那熟人就问年轻人：“你去哪呀，屌？”年轻人答:“我去赶会呀，屌。”又问：“你和谁相跟呀屌？”又答：“和我父亲呀，屌”“你父亲在哪呀屌？”答：“后头那不是屌!”说罢，一伙人哈哈大笑。
    我说：“你这是瞎编哩，是侮辱我们长子人。”他赶紧说：“是呀是呀，有点夸张。不过，你们长子人好说‘屌’，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。”后来经我多方了解，上党各县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长子人这一“口语”。
    的确，长子人说话带“屌”，几乎是家常便饭，从小孩子到大人，从男人到女人，说话时总是离不了“屌”。带“屌”的词语一口气能说出百把二百个。其中有骂人话如：“老屌”、“小屌儿”、“屌孩”、“屌爷”、“砍屌孩”、“屌老汉”、“屌东西”、“屌出类”、“鸡八老屌”、“这伙屌们”、“够屌受”、“干屌他”等等。有形容人品行和意识的现成俗语，如“咬屌圪蚤”、“死屌活盖”、“犟屌虐杀驴”、“小砍屌”、“屌打脸”等等。有不顺心时的牢骚话，如“屌腥气”、“扯屌蛋”、“砍了屌啦”等。对有本事的人说人家“有屌势”，有一问常用熟语是：“有屌势吃屌势，没屌势吃家什”。还时常挂在口头的习惯语，如说：“我算屌甚”、“管屌他哩”、“干屌甚哩”、“不像屌话”、“偏屌你能”、“你要屌吧”、“害屌你怕”、“哪个屌敢来”、“屌才不去”、“吃屌不开”、“不是个好屌”、“他能把我屌咬了”、“你说的是个屌”等等。
    在长子人的口语中，“屌”这个词成了男人的代称和符号，如对脾气倔的人称为“倔屌”，尖薄小气的人称为“尖屌”，耍滑投机的人称为“滑屌”，手脑笨拙的人称为“笨屌”，轻佻贱作的人称为“贱屌”，头脑固执的人称为“犟屌”，古里古怪的人称为“怪屌”，无法无天敢蛮干的人称为“玍屌”，态度生硬的人称为“硬屌”，憨头憨脑的人称为“憨屌”，过于老实不会讨便宜的人称为“傻屌”，说话直来直去毫不留情面的人称为“屌”，办坏事说坏话的人称为“孬屌”，话不会说事不会办只会死受的人称为“死屌”，家境贫寒的人称为“穷屌”，性情懒惰的人称为“懒屌”，有生理缺陷的人称为“瘸屌”“瞎屌”，丝毫激不起一点性子的人称为“圪蔫屌”。对于人多的就称为“俩屌”、“仨屌”、“一伙屌”、“全家没有一个好屌”等等。

“屌”，是男性生殖器，代表男人恰当不过。而女性生殖器，自然也就代表女人了。长子人不仅好说男性生殖器的“屌”，女性生殖器的“×”也常常挂在嘴上。尤其是女人们，一旦吵起架来，洪满口“老×”、“小×”、“黑×”、“拐×”、“贱×”、“臭×”、“烂×”、“死×”。有的母亲甚至骂自己闺女也是“×媥东西”、“照×嘴打你”。至于“你妈×”、“你娘×”、“你奶×”、“妈的个×”等等，几乎可以天天听到，成了生活中无处不在的语言。

显然，长子人的这些骂人话和带“屌”带“×”的口语，都是不文明的、低级的、鄙俗的、粗野的。

现在需要我们探讨的是，长子人为什么好说“屌”？它的根源何在？这些评议为什么代代沿习，历久不灭？

我经过长期的反复的琢磨思考，深深体悟到这不仅是一种语言习惯，更是一种文化，它反映了长子历史的悠久性和文化的古老性。

在远古蒙昧时代，先人们过着一种单调乏味的原始生活，当时没有音乐，没有戏剧，没有现代人享用的相声、小品、电影、电视、等多彩多姿的文化活动。但他们也需要娱乐，也需要调节生活气氛，于是男人们聚在一起时就以“数×数屌”说荤话取乐，女人们自然也不例外。他们说一阵，笑一阵，高兴一阵，以此打发难熬的时光或解除劳累和疲乏。这种娱乐方式，甚至至今有遗痕可寻。例如整天劳作在井下的煤矿工，尤其是设备简陋、条件差的小煤矿，我听说他们在井下吃饭休息时，就常常以说荤话来打破沉闷孤寂的空气，达到自娱自乐、欢愉心情的目的。

原始人的生活语言，渐渐地形成了一种习惯，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基因、文化血脉，被一代接一代的长子人传承下来、待续下来，成为一种割不断、改不掉、永远鲜活的地方语言元素。

现在，我们的国家正在抢救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，而鲜活生动的地方语言正中其中的一种。有专家说，方言是地方文化最阔大最本质也是最后的承载体，文学多样性的关键途径之一就是语言的多样性，语言多样性最显在最现成的方式就是方言。由于人口流动与普通话的推广，方言的生存面临着相当大的困境，它的直接后果就是文化多样性的丧失与普通话语言源头的枯竭。所以，有人提出，当今应该赶紧拯救方言，拯救方言就是拯救地方文化。因为一种语言的消失，就会推动一种美丽的文化。更有专家建议，普通话可作为工作语言，正式语言，方言作为生活语言，文学作品用方言写作，应该作为国家与民族文化策略来提倡。

鉴于这种形势，我们有理由认为，长子方言实在是一种宝贵的文化遗存、文化资源。其重要价值就在于它的粗野性和原始性。也就是说，长子人好说“屌”这种生活语言习惯，不能说不是一种奇独的文化现象，值得我们去很好研究与玩味。

犟屌虐杀驴

长子方言中有句熟语，叫“犟屌虐杀驴”。意思形容一个人太固执、不听劝导、一意孤行去干某件事。虐，义为残害、残暴、残忍。虐杀驴，即残忍地把驴杀害了。这句话源自远古时候一个固执的后生虐杀一头驴的奇绝故事。

在原始狩猎时代，有那么一个年轻力壮、脾气古怪的猛汉，因为在捕获一头驴的过程中，曾被驴蹬过咬过，因而对其非常气恨，就想用一咱残忍的方法报复它，制制它，叫它活受活受，让它知道人的厉害。所以在宰杀这头驴时，不是痛痛快快地一刀将它捅死，而是采取了大解八块的“碎割法”。他先用石刀把驴的生殖器“屌”割下来，至使驴疼得乱蹦乱跳，扯起脖子直嚎叫。过了一会儿，割掉驴的尾巴。就这样一块一块地将一头活生生的驴“碎尸万段”。当时也曾有人劝过他，要他可怜可怜这血流不止、泪流不断的“驴儿”，不要太残忍太无情太过分，但他执意不肯，硬是对“驴儿”实施了残酷和野蛮，直到“驴儿”变成一堆血糊糊的碎肉才消解了他一腔怒火和愤怨。

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，在整个部落里久久议论。后来虽然“禁绝”了这种残忍的“碎割法”，但留给人们的印象和记忆太深刻了，于是口口相伟渐渐形成了一种原始“典故”，被一代一代传说下来。

从古到今，凡是遇着那些头脑太固执、楞是不听劝导、一意孤行去干某件事的人，就说他是个“犟屌虐杀驴”。